深度调查 | 魁省投资移民项目的吸金术
加拿大国际广播电台Radio-Canada于2018年9月20日，加东时间晚9时播出了深度调查节目《Enquête》，通过对数位魁省前移民官的匿名采访，直指备受诟病的魁省投资移民项目及项目后面的中国客户群。 虚假的文件，隐匿的财富，不应承受的恐吓和压力, 魁省前移民官们披露，魁省投资移民项目存在严重缺陷。 什么是魁省投资移民项目？ 魁省投资移民项目诞生1986年。申请者通过向魁省提供5年无息贷款120万加元的方式，申请获得加拿大永久居留权。要获得批准，申请者必须证明他们至少有200万加元的合法净资产。此外，申请者还需具备管理经验，并有在魁省定居的强烈意愿。 魁省投资移民项目帮助有钱的中国人获得加拿大移民签证。他们当中有些人不知道魁北克在哪儿，有些人无法解释自己公司的运营业务，还有些人隐瞒自己的资产。 尽管如此，他们当中仍有许多人被批准移民加拿大。在受访中，魁省前移民官们讲述了他们在评估魁省投资移民项目申请案和与申请者面谈过程中发现的典型性问题： 一位曾处理过数百宗申请案的前移民官说，这个存在“诸多缺陷”的项目，为一些“从事不齿甚至非法活动的人开了绿灯。这些人通过该项目洗钱并以低廉成本购买了移民身份”。 一些曾在魁省移民部工作过的一线员工肯以匿名方式揭示魁省投资移民项目背后的乱象，这还是第一次。 材料造假 “递交上来的申请案，通常都很糟糕，近50%的案卷存在疑点”，一位前移民官回忆说。 对于那些存在疑点的申请案，甄选面谈尤显重要。面谈通常在魁省常设香港的移民办事处进行，该项目的申请者大都来自中国。 申请者在魁省律师的陪同下，进入玻璃房落座，接受代表魁省政府的移民官的质询。面谈可能会持续好几个小时，通常还需配备翻译，因为申请者大都既不会说英语也不会说法语。 很多情况下，面谈并不能消除怀疑。“申请者的个人陈述与递送材料内容不符” ，一位前移民官回忆说。 东拼西凑的经历、虚假的文件、隐匿的资产，林林总总，几位前移民官谈到了好几桩类似的轶事： “有一段时间，所有申请者的职业都是销售主管；过了一段时间，来的又都是副经理。第一个是，接下来的10个、20个、30个都是，且申请案出自同一个移民顾问。申请者的经历、职业如此雷同，让人没法信服”。 “见过的假文件、假宣誓实在太多了。我们知道，他们是故意隐瞒和造假”。 移民官必须确定的是，这些富人的谎言是否严重到足以拒绝他们的申请。“资源有限，即使怀疑案卷中存在多份造假文件，但无法一一核查”。 从2000年开始，魁省政府专聘一家外部公司来负责核验申请者的案卷。结果表明，超过65%的申请案里存在虚假文件。 得益于《公共机构信息公开法》，加广获取的数据显示：从 2013至2017年香港办事处关闭那年，由于文件造假，共有1783宗申请案被香港办事处拒绝。 魁北克移民部长David Heurtel （by PC/Jacques Boissinot） 哈维（Jean-François Harvey）是第一批来香港执业的魁北克律师，他承认虚假文件的问题确实存在，但他也指责魁省移民部对申请材料要求太过严苛。 “想想看，魁省移民部一开始就要求申请者提供完美的资金来源证明和缴税凭证，这催生了什么？这催生了一整个文件造假的行业”，他解释道。 内部压力 不少前移民官证实，尽管有一部分申请案看上去就很拙劣， 但迫于内部压力，他们不得不接收。 一位前移民官回忆说，曾有一次，他拒绝了一个申请者，因怀疑此人贪腐。为此，他的主管把他召去办公室谈话， 跟他说魁北克也有腐败，在审查资产合法来源时要灵活变通些，此事至今令他难以忘怀。 他的主管甚至还用当时引发关注的针对夏尔博诺委员会的调查，作为例子来开导他，“当时听到这番话，我实在是太惊愕了”。 而另一位前移民官说，她也曾被一位移民部高管告诫过，让她不要对申请者的材料过于刨根问底。“显而易见，这样一来，接收申请者不就更容易了嘛”。 受访者称，一些移民官迫于压力，决定接收更多申请者，但 也有一些移民官拒绝合作。 《调查》设法获取了一份魁省移民部内部审计处的机密报告。报告中指出，香港移民办事处的甄选结果存在巨大差异： 2012年1月至5月，申请案的被拒率在23% 至52％间波动。 受访者称，通过向投资移民申请者征收文件处理费， 可以补贴部门的行政开支。 “这可是移民部的聚宝盆呀！为了能完成年度财政目标，我们承受着如许压力”。 每位投资移民申请者均需交纳15000加元的手续费。魁省每年大约接收1900宗投资移民申请，光是手续费一项，就能给魁省政府带来超过2800万加元的收益。 魁省移民部回应，过去，可能存在接收率要达到多少的工作指标，但现在已经不用了。对申请者采取的现行核查措施是有效的，并有助于确保项目的完整性。 魁省移民部还表示，金融机构也参与对投资移民项目申请者的接收，具体负责审计申请者的资产。 魁北克省只是跳板 受访者纷纷表示，投资移民项目对魁省移民部的财政预算至关重要，且投资移民项目不仅仅是个单纯的移民项目。 “接收的申请者大都没在魁省定居，这不是秘密。在魁省移民部内部，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要求我们要切实核实申请者移民魁省的真实意图”，一位前移民官说。 在与申请者面谈时，按照惯例，移民官会问几个有关魁省的常识性问题。申请者的回答鲜有令人信服的。“真是太可怕了，申请者对魁省的整体情况一无所知”，一位前移民官回忆道。 “明知他们登陆后不会来魁省，也明知他们不会再去学法语”。 移民律师界也知道，事实上，魁省政府一直以来并未采取措施以确保投资移民能到魁省定居。 温哥华 （by PC/Darryl Dyck) 哈维律师分析说，“与其说这是个移民项目，倒不如说是投资项目好了，这是业界公开的秘密”。据他估计，通过该项目接收的投资移民中，有85%至95%没有留在魁省。“我想， 政府也没特别特别想留住他们吧，因为这个问题本身是很好解决的”。 不堪重荷的职员 若干年间，魁省常设香港移民办事处是魁北克投资移民项目的“输送转盘”。 在办事处，移民官每6周轮换一次，其间，需要承受繁重的工作，每周工作60至70个小时。每宗投资移民申请案，需要平均花费约7个小时来评估，包括阅览案卷摘要、与申请者面谈和撰写报告。 再者，有些申请案可能厚达数千页。移民官须确保申请者的财产为合法所得，这需要申请者提供充足的证明文件。 “涉及公司审计的，移民官需要核验公司的财务帐号、股票证券交易甚至银行往来业务，处理时间远远超过7个小时”， 一位前移民官补充说。 “谁都想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地做事，但这需要时间，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超负荷工作，政府也心知肚明。 2013年，魁省移民部内部审计处的报告指出，香港移民办事处的员工承受着“加班加点的超负荷工作，应该在短时期内拿出解决办法”。 问题成堆的移民办事处 上述由前移民官披露的问题由来已久，政府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回溯至2000年，就有移民部高官认为这个设在亚洲大都市——香港的移民办事处是个“问题办公室”，因为涉及庞大的金钱数额。 随之，一个专门为想移民的富豪提供“一站式”服务的移民顾问和金融中介行业在香港应运而生。 曾于2006年至2009年担任香港移民办事处处长的特朗布雷女士 （Brigitte Van Coillie-Tremblay）解释说，“一个办事处有那么大的申请处理量，过手那么多的资金，中介机构肯定会主动出击”。 受访的那些前移民官是在她卸任办事处处长后才赴香港工作的，因此前移民官谈及的那些问题跟她也扯不上干系。 “别说他们，连我都承受过来自中介和移民律师的压力，那些律师都是魁北克人或是经纪”。 此外，加拿大的相关银行也会向办事处施压，要求办事处接收某些投资移民申请案。 于此同时，香港办事处还要临面各方政治压力。于2006年担任魁省移民部助理副局长的艾迪耶女士（Suzanne Ethier） 说，在她经管的所有魁省海外移民办事处中，香港办事处的问题最令她头疼。 一旦申请人被拒，就有律师和移民顾问第一时间登门，“他们来办事处找我们，我们必须不停的解释。他们总是要求办事处重新审理那些被拒案，甚至上升到泰丽奥部长（Lise Thériault）的层面来进行干预”。 办事处关闭后显现的新问题 2017年，魁省移民部开始削减驻外机构，香港办事处随即被关闭。仍需要面谈的中国申请者需要来蒙特利尔接受面谈。从近年来投资移民项目的发展趋势看，需要亲赴蒙特利尔面谈的申请者越来越少了。 得益于《公共机构信息公开法》，加广获取的数据显示，在魁省投资移民项目适用的所有地区，申请者免面试接收率均大幅攀升，从2013年的14％跃升到现在的74％。 免面试接收率均从2013年的14％跃升到现在的74％ 现任魁省移民部部长赫特尔（David Heurtel）拒绝接受加广采访。他的新闻专员通过电邮回复说，关闭香港办事处的举措有利于移民部“确保申请处理流程的高度一致性，并有助于管控、提升工作质量”。 而在受访的前移民官们看来，关闭香港移民办事处的做法让核实申请者的工作变得更加举步维艰。通过面谈，至少还能对移民顾问提交的申请材料的真实性进行核验。 免了面谈，那些造假者比过去更容易来了。一位前移民官说，“免面试接收，这并不适用于大多数案例。特别对于中国这样的国家，我们知道很多文件都是虚假的，仅靠这些文件怎能做出接收这样的重要决定”。 2017年8月，魁北克政府宣布重启魁省投资移民计划。 本文由Nathalie翻译整理，文章内容不代表《魁北客》观点。